帕夏是一个尖耳朵的精灵,鉴于德尔玛已经对“耳朵”一词有点过敏,这部分就略过。她来自遥远的南方,一片称之为“纳明兰之息”的森林,皮肤不像一般的精灵那么白,却又不像暗精灵那么黢黑,而是健康的浅黄色,令人想起阳光下的麦浪。若把人类的美貌和精灵相比,那就是金与玉的差别,一个需要精雕细琢,一个则浑然天成。帕夏眉目修长,翠色的眸子里总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凛然,和她闷闷的性子真是绝配。自从加入了讨伐黑暗大君的队伍,她就把长发剪短了,要不是保留了耳缘的两垂发穗,就像个俊俏的少年。
帕夏有一把展臂长的石楠木弓,听说原来是个和山贼过不去的赏金猎人,后来山贼成了濒危物种,就找了个新活计。
德尔玛觉得,黑暗大君在帕夏眼中也许就是个赏金比较高的大号山贼。
至于她的情敌薇薇安,德尔玛不想多说,17岁了,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。个头小小的,有着明亮的大眼睛、毫不设防的笑容、微翘的小鼻头——两侧还点缀着浅浅的雀斑,栗色的长发上别着一枚贝壳簪子。不得不承认,所有这些组合在一起还是挺可爱的,眸子忽闪忽闪起来杀伤力不错。
但也仅止于“可爱”而已,远远没达到德尔玛的境界,所以她不急着挑明情敌这层关系——薇薇安只是仗着青梅竹马的便利才暂时领先的,德尔玛坚信,有一天聪明的莱纳会选择自己。
顺带一提,薇薇安皈依了浮光教团,是一个牧师,擅长手忙脚乱的治疗、以及各种绷带捆绑艺术。
德尔玛的意中人莱纳是一位圣典里走出的模范骑士,仿佛完美无瑕的宝石,折射着每一种美德的光彩,他高大、英俊、威武……以18岁的年纪来说有点早,但德尔玛相信,莱纳迟早会变成那样,龙的预感从来很准。现在的莱纳是个温和的年轻人,笑容明朗,有着能够容纳一切的谦逊目光,决断时又利如闪电。
莱纳和薇薇安来自同一个村庄,五年前被黑暗大君烧掉了,这改变了两人的人生轨迹和择业倾向。
德尔玛坐下来,托着下巴痴痴的看着莱纳,骑士正枕着剑鞘安睡,微微的呼着鼻息,胸膛轻轻起伏,林间的光影撒在那俊朗的脸庞上,令她如此心动,想要更靠近一些。在这小小幸福的环绕之中,德尔玛憧憬起了婚礼,应该是圣堂里最最正式的那种——所有宾朋亲友都会到场,其中就包括灰眉土脸的薇薇安,坐在特地预留的前排位置上;当然还有德尔玛的母亲,以雍容典雅的贵妇人身份出席,亲自将女儿的手交到莱纳掌心。
“早上好,德尔玛?”声音将她从幻想拉回了现实,莱纳醒了,正半坐着身子看着自己。
“你怎么了,脸红红的?”他说着摸向她的额头,“发烧了?”
德尔玛赶紧退开,装作呼扇衣领,她在一本书里读到矜持的重要性:“没……没什么,那个……天气好热!不是吗?”
“这才早上呢。”看见她精神不错,莱纳算是放心了,“昨晚守夜辛苦了。”
德尔玛想说小事一桩,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。
“唔呣~~~~”微微安伸了个长长懒腰,像只小鼹鼠一样睡眼惺忪的拱到莱纳怀里,用衬衫把口水擦干,“新出炉的奶黄酥!”
说完那些不知所谓的话、做了那件不知廉耻的事以后,她翻了个身又打算睡。
“起来了。”莱纳摇晃她,在无数次“醒醒”和“不要”的轮回之后,薇薇安终于战胜了睡虫。
“咦,德尔玛姐?”她嘴里叼着贝壳发簪,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:“你起得真早!”
“我值夜。”术士板着脸回答。
“哦。”薇薇安呆呆的点头,“那,莱纳!我们等德尔玛姐睡好再出发吧!”
“恐怕没时间。”说话的是帕夏,她正坐在枝桠上。德尔玛一直很好奇,精灵如何在睡梦中保持平衡的。
他们要在天黑前到达绿拥城,那里位于布莱德森林中央,是附近最大的人类聚居地,所有冒险者都会在城里集中,补给所需,然后继续北上前往龙穴。更重要的是,为了避免枉送性命,领主会安排一场考核,通过者方能获得屠龙的资格。
德尔玛面临着今天的第一个烦恼——早餐。
她盯着手里的黑面包发呆,努力把它想象成肥美多汁的牛肋排,可只吃了一口自我暗示就失败了。
如果不在城市中,冒险者只有面包可吃,面包是一种邪恶的食物,人类把毫无营养价值的草磨成了粉,随随便便发酵以后拿来糊弄自己的肠胃,还说什么“有面包就有希望”,好像真的不用吃肉一样。
德尔玛形同嚼蜡的啃着早餐,龙类的尊严正遭到鞭笞。
一只胳膊从树上垂下,指尖悬着着小小的铝罐。
“加点胡椒。”帕夏建议。
胡椒挺贵的,想不到精灵这守财奴还有体贴的时候,德尔玛心存感激的接受了,拿到手上才发现根本没剩多少,只能怀着聊胜于无的心情边打喷嚏边将就完早餐。
一行人收拾好包裹匆匆上路了,森林中看起来哪里都一样,全是树、树和树,但多少还是有点差别的。德尔玛发现头顶的枝叶越来越繁茂,起初明亮的光线变得针尖般细小,周围的灌木又多又杂,她认出了火棘、紫荆和讨厌的刺柏,因为光照不够,显得病怏怏的。这些东西通常不会出现在大路旁,正想着,她发现路不见了。
他们涉过一条林间溪流,经过一段山雀聒噪的谷地,爬上一座铺满地衣的小丘,又一步一滑的走了下去,最后所见的人影是两个樵夫。当他们又转回同一颗榕树时,德尔玛发现了问题的根源——
一直是薇薇安拿着地图带路。
她越过牧师矮矮的肩头看那张地图,竟发现上面的文字难以辨认,她读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内容,几乎每一个字符都是陌生的……就连上古卷轴也没这么复杂。
一种强烈的情感在德尔玛胸中激荡,那绝不是敬意。
“你拿倒了。”她指出。
薇薇安仔细看了看图,脖子明显的缩了一下,“咦咦咦!!?对不起!对不起!!对不起!!!”
德尔玛忍无可忍,伸手挠抓着她蓬松的头发,然后将那张无辜的脸一节节扭向大家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薇薇安连鞠了几个躬道歉,起来时眼角闪着泪花,“现在……我们在哪里?”
“没关系,我来看看。”莱纳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安慰她。
德尔玛是不会对莱纳发火的,她转向了精灵,看着帕夏无动于衷的样子就来气。
“作为一个精灵,你对在森林里迷路这种事情,有什么见解?”
帕夏翠色的眼眸豪不退缩的正对着她:“莱纳说过,要训练薇薇安方向感。”
“你认为那个‘东西’能训练成功吗?”德尔玛指指抹眼泪的薇薇安,想想苦不堪言的过去,就是犬类也该出师了吧。
“不能。”
“那你还……”
“莱纳说的。”
帕夏的规矩就是听领头人的话,除了生意要求,多的一概不说。
莱纳凝视着那张地图,之后打了个响指,“还有办法,我们偏离大路不算太远,从此处一直向东,经过这片泽地,就能回到路上,黄昏前可以进城的!”
薇薇安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的救世主。
“你很努力了。”莱纳摸摸她的头,“下次再加把劲儿!”
还有下次……德尔玛觉得果然应该找个机会吃了她。
带队的换成了莱纳,骑士大踏步的开路,他的一举一动总是那么笃定,让人放心。德尔玛非常爱他,但爱的力量不能填饱肚子。经过一片树木稀疏的山麓时,她仰望天空,从日头的位置来看时间已经正午了,她的肚子咕咕直叫,额头上冷汗森森,虽然化为了人形,龙类的食量还是超群。在德尔玛眼中,其他三人都变成了会走路的牛排,这可不是好兆头,说明黑面包已经无能为力了。
她需要一到两头牛来解决这个问题。
不知不觉,德尔玛落在队伍最后,飘忽的脚步突然踏空了,草丛之中居然有个暗穴,她还来不及喊就垂直的掉了下去。德尔玛重重摔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,要是个人类,早就一命呜呼了,而她除了肚子难受没什么大碍。德尔玛爬起身,开启了龙类的黑暗视觉,这里是个挺大的洞穴,四处弥漫潮湿和腐败的气息,一线微光从远处的洞口投来,照亮了散落在地面的东西。
是动物的骸骨,有麋鹿的、羚羊的,也有兔子等小型动物,一只啃了一半的野猪横陈在不远处,围绕着成群的苍蝇。
可惜已经不能吃了,德尔玛惋惜的想,抖了抖长袍走向洞口。
她听见一声怒吼,刺耳的震荡过去以后,一只两人高的黑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,墙一样挡住了去路。它的一只眼睛瞎了,结着丑陋的疤痕——应该是猎户留下的,胸前有一撮新月形的白毛。
熊人立而起,怒眼圆瞪,展开一对可怖的前爪,上面还挂着腐肉和污血,影子一瞬间压向了术士。
德尔玛思考着一个正常女人的反应——尖叫一声,旋转一周,翻着白眼晕倒在地,要是莱纳在这里,她确信可以演的很好。
问题是他不在,而她又很饿。
……
莱纳一面喊着德尔玛的名字,一面走进洞穴时,她正在剔牙,心里充满了对那头熊诚挚的谢意。
“德尔玛!?德尔玛!!?”骑士摇晃着火把,急切的呼唤:“你在吗!!?”
多像爱的宣言!德尔玛陶醉的想,她的白马王子只用了十分钟就赶来救她,快到都来不及把熊烤上一烤。德尔玛最后打了个饱嗝,扔掉牙签,抹了抹嘴巴奔向莱纳。
“我在这里!”她哭出幸福的眼泪,一头扎进骑士的怀抱,蹭在硬邦邦的盔甲上,没关系,她知道里面很温暖。
“翼神保佑!你居然没事!”莱纳长出了一口气,接着仰望洞顶,“从那样的高度落下,真的没有伤到哪里吗?”
薇薇安和帕夏也进来了,两人武器在手,俨然是备战姿态。
“没有伤……”德尔玛灵光一闪,改口说:“啊……稍微,扭到了脚踝。”
“有没有伤到骨头??”莱纳惊道。
“呃……我想没有。”
骑士背对着她蹲了下来:“这里光线太暗,来,我背你出去,然后让薇薇安想办法。”
德尔玛红了脸,欺骗莱纳的感觉很不好,她决心以后诚实做龙……但下不为例,现在就享受一下下。
她爬了上去,一路感受着幸福的颠簸。
“我听见咆哮声。”薇薇安心有余悸的跟在后面,“还以为德尔玛姐出事了!”
纵然那关切是真挚的,术士还是想说,我绝对不会死在你前面,咱们走着瞧。
“嗯,我被一头熊袭击。”她解释:“我烧伤了它,把它轰跑了,你们没看见它么?”
薇薇安拨浪鼓似的摇头。
“有一声不像熊。”帕夏说。
德尔玛心说你该闭嘴的时候为何总是多话!
“那……那是因为……”她翻箱倒柜的在脑子中找理由,“我觉得它**了……”
慌乱之中这话脱口而出,德尔玛顿觉五雷轰顶。
“**!?”薇薇安的嘴张成了O型。
“我说你们两个,德尔玛吓坏了,有必要折腾她吗?”莱纳咳了一声,“同伴平安无事,比什么都重要吧。熊也有熊语啊,没听过的还多着呢。”
“狗就只会‘汪’!”薇薇安没忘学两声。
两个人的拌嘴占据了剩下的时间,德尔玛真心感谢莱纳的解围,他从来未曾怀疑过她,这也算心有灵犀的表现吗?
骑士在洞口放她下来,因为担心那头熊,举着剑盾到周围警戒。薇薇安细心检查了她的脚踝,虽然看不出所以然,还是用了一个极效愈合术。和奥术与咒术相比,神术施展起来是很费劲的,噼里啪啦的一大段咏唱,还要考虑那位神袛今天在“阴晴之轮”上的位置,若是阴面,效果就要打折。
作为一个标准且不知悔改的路痴,薇薇安背这些东西倒是挺在行。
光芒暖暖的团绕着她的“伤处”,那种舒服熨烫感,就像是有一只小狗在舔,令人欲罢不能。对于白忙活的牧师,德尔玛其实挺抱歉的,早知如此,她应该偷偷掐自己一把,让脚踝切实的肿起来,不辜负薇薇安的努力。
“好了!”薇薇安擦擦头上的汗,去背包里翻绷带,“就差包扎一下!”
“不用!!”德尔玛赶紧制止她,一蹦而起证明自己的痊愈。
但牧师已经横着绷带逼了上来,一副“我是为你好”的表情,难以名状的恐怖迫近了。
就在德尔玛准备就范的时候,一只手拎走了牧师。
“上路吧,我们已经晚了。”帕夏平静的说。
莱纳在不远处招呼着众人,德尔玛快步跟上,与嘟着嘴的薇薇安保持着距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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